和孩子一起“注冊”:按學期生活的父母
如今的父母逐漸按照孩子的學期安排自己的工作和生活,還沒到寒暑假,已按孩子夏令營時間準備休假,平時哪個課外班老師請假,一天的上下班時間都可能亂套。每個學期,孩子的課表都會重新綁定父母的時間。
崩潰突如其來
女兒的中考結束了,曉蓮總算松了口氣。一件大事完成,這個夏天總算不會像寒假那么狼狽不堪。
“過年時沒扛住,崩潰了。”她苦笑著回憶。
今年對曉蓮一家來說是場特殊的“攻堅戰(zhàn)”。讀初三的女兒要中考,上幼兒園的兒子要幼升小。曉蓮從電腦上調出寒假日程安排表,上面按內容分成不同色塊,時間精確到分,緊張感一目了然。
今年趕上疫情,很多課程改成了網(wǎng)課,但小朋友的網(wǎng)課,大人也需要“陪上”,工作量并不小。疫情之前,曉蓮家的周末通常是這樣的:周六上午7點15分,爸爸負責送姐姐去語文培訓班,10點回來稍事休息。曉蓮保證11點開飯,因為緊接著倆娃都各有安排。飯后夫妻倆兵分兩路,一個送姐姐繼續(xù)上英語,一個送弟弟上樂高邏輯。下午3點,爸爸接上先下課的姐姐再去接弟弟。曉蓮需要在4點半準時上晚飯,因為姐姐5點半上數(shù)學,弟弟6點上幼兒英語。“我們安排還算好的,有的孩子連回家吃飯的時間都沒有,一門接一門,午飯就是媽媽買個面包帶到車上啃”。
周日曾是曉蓮規(guī)定的“家庭日”,早上是姐姐自己要上的聲樂課,所以走親訪友,娛樂休息都安排在這之后。但隨著姐姐學業(yè)的加重,周日多了一門化學補習,“家庭日”充其量也就是個“午后打盹日”,“逛街看電影都是很久遠的事兒了,探訪公婆也只能隔周一次。累,有點時間只想在家歇會兒。”
這樣的周末到了寒假,就變成了日常。
年末工作一大堆,曉蓮原本打算一放假就把孩子們先送去湛江外婆家的。不過班主任特地給曉蓮發(fā)了短信,表示姐姐的成績不穩(wěn)定,最好還是在假期加把勁兒。曉蓮立馬改了機票,為沖刺階段的姐姐安排了各種培訓班。姐姐留下了,弟弟也走不成。跟著學拼音、數(shù)學、英語,能報的都報上,“既然要幼升小,就提前學點吧。”
細細一算,姐弟倆加起來正好報了10門課!“給你倆熬一鍋十全大補湯。”要是在以往的假期,這種安排簡直讓人抓狂,孩子的補習班,首先是家長的挑戰(zhàn)。大人的工作、補習老師的時間檔、接送飲食睡眠等,沒有高超的統(tǒng)籌能力和足夠的體力耐力根本搞不定。曉蓮覺得背后有人拿著鞭子趕似的,每天都火急火燎的。年末工作一項接一項,各種總結會和年會要兼顧。最怕的還是晚上接到培訓老師的電話,臨時改個時間啥的,第二天所有計劃全打亂。
也不知道是啥時候哪根弦斷了,崩潰突如其來。那幾天先是公司年會籌備出了點問題要加班,然后丈夫工作排滿走不開,母親又來電話抱怨親戚聚餐安排得不好。曉蓮只恨沒有三頭六臂,可以把這些事都搞定。一次打開電腦,看著密密麻麻的色塊,突然就嚎啕大哭起來,然后一邊哭一邊上航空公司網(wǎng)站,把過年回家的票給退了。
“太累了太奔波了,哪兒都不想去了,只想在家待著。”
幸好最終也沒走成。疫情本來是災難,但對曉蓮來說,卻好像突然讓他們全家喘了口氣,被兒女課外班指揮得團團轉的生活,突然停了下來。
前兩天女兒小心翼翼地問她,升入高一,這個暑假還用喝“十全大補湯”嗎?曉蓮問女兒有什么想法。女兒說想上聲樂課,想去外婆家。曉蓮點點頭說好吧。她知道漫漫長路還在腳下,但這個暑假,她只想和孩子們一起,把腦子里緊繃的那些弦松一松,歇一歇。
轉型“統(tǒng)戰(zhàn)部長”
7月初,文媽作了一個人生重大選擇。她在朋友圈宣告:辭職了,從今以后我就是統(tǒng)戰(zhàn)部部長了。問詢蜂擁而至,文媽趕緊統(tǒng)一回復:陳昊文家統(tǒng)一作戰(zhàn)部部長,目標:某某高中。
“現(xiàn)在的學生家庭基本都是組團作戰(zhàn),以孩子學習為中心,父母一邊參與學習教育,一邊工作掙錢,爺爺奶奶則提供后勤保障,大家各司其職。”文媽不記得從什么時候開始,她的工作生活就基本按照兒子的半學年、一學年的日程來安排了。
小學前兩年還好,昊文學習成績不錯,課余讀個英語培訓班,周末上個奧數(shù)課,外加他喜歡的國際象棋班。文媽文爸工作忙的時候,接送和飲食就由爺爺奶奶負責,日子過得安安穩(wěn)穩(wěn),井然有序。“大概是小學四年級左右吧。”那時文媽發(fā)現(xiàn)身邊不少朋友把孩子送去上海讀雙語學校,她也動心了,想嘗試走教育新路。
這一動,整個家庭教育任務就重了。整個一個學期,昊文外教老師的英語輔導時間是每周三個晚上的5點30分,這就成了文媽雷打不動的陪讀時間。文媽在外貿公司工作,同事們都知道,無論有什么聚會,甚至加班任務,文媽都會婉拒,一下班就連忙飛奔回家。和輔導老師討論學習進度、發(fā)音語感。晚上也不追劇了,一邊看各校資料一邊在家長群里討論詢問。
暑期,文媽給昊文在省城報了個英語強化營,為期一個月。好在暑期是外貿公司的淡季,文媽申請了兩周的年假,又和老板協(xié)商了一番,在省城找個短租房,她先去打頭陣,后10天則換文爸請年假陪讀。
這么折騰了兩年,綜合各種考慮,昊文最終還是留在了傳統(tǒng)教育體制內。他上了區(qū)里口碑很好的初中,成績優(yōu)秀,保持在全班前10名,全年級前100名以內。但文媽的生活并沒有輕松起來,反而更焦慮了。“競爭太激烈了,好學生都在課余拼命地學,一不小心就會被后起之秀超越。”才初中一年級,文媽已經有中考焦慮了,因為一進學校老師就告訴大家,想進當?shù)刈詈玫闹袑W,“得拼!”
要拼的不僅是孩子,還有家長。各種線上教育、學習軟件、有線電視網(wǎng)的空中課堂,等等,都需要家長幫助適應和監(jiān)督。學校方面,幫忙打印教材,參與消毒工作。維護放學后交通秩序,也需要家長積極參與。文媽說在疫情期間公司的外貿業(yè)務暫停,她才得以“劃水”,但長期下來,這種狀態(tài)不是個事兒。“公司不可能持續(xù)容忍一個心不在焉的員工,我也不愿意同事總替我多干”。
當然,決定辭職還有好幾個因素。文爸晉升順利,工作更加繁忙;公司搬遷,通勤時間影響生活;老師旁敲側擊,昊文要“更上一層樓,進入全年級50名,名校才有保障”。
如今,省城英語強化營又來電了,新學期再次報名,又是整整一個學年周末跨城往返。工作和孩子上學實在難以兼顧,文媽最終決定辭職,安心做“統(tǒng)戰(zhàn)部長”,護送孩子進名校。
“都喜歡說‘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’,以前覺得這句話很溫馨,現(xiàn)在才知道,我這種陪伴,好像真的很無奈。”文媽感慨道。
林蔚 來源:中國青年報